贾樟柯电影的十板斧 看他如何雕刻当代中国

2015.11.05 请收藏本站地址:feifeifilm.net

在《山河故人》中几乎集合了贾樟柯电影中常用的符号系统,我们总结为“贾樟柯的十板斧”,他通过这些符号系统,树立了自己独特的影像风格,也完成了对当下中国的雕刻与记录。
《山河故人》被称为是贾樟柯从影20年来的集大成之作,影片中蕴藏着属于贾樟柯的典型影像符号,观众仿佛跟着做一场“寻找贾樟柯”的游戏。这一次,贾樟柯深情细腻,诚恳直白地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山河故人》在保留贾樟柯影像符号系统的基础上,尽量做到通俗易懂雅俗共赏,算是他最有商业特质的一部作品。  从《山河故人》中我们可以总结出贾樟柯作品中最常用的十板斧——也就是最频繁使用的十个元素。这些元素在他的电影中反复且多次出现,制造着彼此的交集,产生出特殊的含义,继而形成贾樟柯独特的符号系统和电影风格。
谢飞曾称多次赞贾樟柯是个“天才”,而贾则自诩为“电影民工”,“天才”和“电影民工”这两个名号在贾樟柯身上一点也不违和。作为“电影民工”他能依靠极强的控制力,将无数的符号装配到一起,呈现出一种精心设计出来的无序感和现实感。而“天才”则在于他的电影符号系统建立得非常聪明而敏锐,基于这套符号系统,贾樟柯发展出无可替代的个人风格,准确把握住时代脉动,更完成了对当下中国社会难得的跟进记录。就像贾樟柯自己承认的那样,他首先是个结构主义者,然后才是现实主义者:“我是个结构主义者。因为我觉得就是通过结构呈现生活里面的真实是不矛盾的,而且它是有利的,特别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碎片化的时代,然后我们要寻找生活里面真实的感觉,通过结构来呈现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觉得结构跟现实是不矛盾的。”
从电影语言的使用来看,这种高度的控制力确实是贾樟柯的长处,但这种结构主义同时也是他的限制。一方面,他借助这些相互勾连的符号系统,有力地雕刻着当代中国。另一方面,一旦失去了深入底层的细微洞察力,符号的使用就会变得生硬而失去了文本的开放性,就会适得其反,有堆砌符号“贩卖中国”之嫌。
一、流行音乐
电影作为一种视听艺术,配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中国导演中,贾樟柯创造性地使用流行音乐作为自己作品的一个独特符号,来界定年代,参与叙事和推动情绪,他很少其他电影一样,单独来定制和创造主题曲、片尾曲、插曲等,而是利用正在或者曾经传唱一时的流行音乐,来作为电影中浑然天成的一部分。
在《山河故人》里,有两首插曲贯穿其中——宠物店男孩Pet Shop Boys的《Go West》和叶倩文的《珍重》。贾樟柯对这两首歌有很深的感情,对他来说,《Go West》是迪厅文化的产物,《珍重》是录像厅文化的产物。
《山河故人》中贯穿叶倩文的《珍重》
《珍重》出自叶倩文1990年的同名粤语专辑,在影片里它不仅是作为背景乐存在,而是直接参与了叙事——即是晋生追沈涛的CD,又是到乐和母亲记忆的纽带。叶倩文熟悉的嗓音令人印象深刻,是香港流行文化留给一代人的情怀遗产。而另一首英语流行乐——Pet Shop boy的《go west》。除了年代感之外,这首单曲很容易被负载上意识形态的解读,可以是“去西方”,也可以是“走西口”,尤其是结合未来的段落,黑胶碟唤起的回忆片段,对“自由”的理解难免有些讽刺。这两首歌一首凄婉回望过去,一首乐观面向未来。两种基调悲喜交集,形成了难以名状的复杂况味。
梅梅为小武唱起了王菲(当时还叫王靖雯)的《天空》
贾樟柯对流行音乐乃至整个流行文化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在他看来,流行文化代表了民众当时的心理,甚至能成为普通人的情感归宿,从人性的角度,他们需要这个归宿,哪怕它是虚妄的。在《小武》中,《心雨》《天空》《霸王别姬》等流行歌曲为失去话语权的小武发声,成为表达人物情感状态的另一种语言——拙于言辞的小武向心上人梅梅表达爱意给她放打火机里走调的贝多芬的《致爱丽斯》。病中的梅梅为小武唱了王菲的《天空》,有种超越混乱尘世之上缥缈虚幻的美,就像他俩的爱情。小武在澡堂里光着身子唱《心雨》,在极度私密的空间里,他内心的悸动得以表达。小武心情跌宕,去曾经共患难如今已经发达的儿时朋友的家,那段不见其人,只有晃动的镜头在狭窄的小巷穿行,配合《霸王别姬》的铿锵音乐,任谁不会心如鼓擂? 
《站台》和《任逍遥》干脆用一首流行歌名来命名影片。“长长的站台,漫长的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这首80年代著名劲歌准确地表达了那个时代内地县城青年既压抑又抗争的情绪。《站台》中还大量用到了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从《火车向着韶山跑》到《幸福的人儿来相会》,从《站台》到《路灯下的小姑娘》,从《成吉思汗》到《美酒加咖啡》……几乎是一部八十年代的中国流行音乐史。贾樟柯认为,这些音乐,是他的电影中,除了爱情和命运之外,另一个重要的核心。从80年到90年,这个十年充满了变化与动荡,人们对音乐的选择是对一种生命态度的选择。音乐写照了现实,诠释了现实。 
《任逍遥》的缘起就是因为当时贾樟柯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任贤齐的这首歌在大城市里的传唱度并不太高,但在五六线的小城市和农村,却是小青年们最爱唱的歌,尤其是那句“英雄不怕出身太单薄”的歌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微妙而细思极恐的现实感。
《三峡好人》中的”小马哥”,电视剧《上海滩》的主题曲也频频出现
到了《三峡好人》贾樟柯对流行音乐的癖好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上海滩》的主题曲《浪奔浪流》、苏芮的《酒干倘卖无》、甘萍的《潮湿的心》……还有当时最红的《两只蝴蝶》和《老鼠爱大米》。这些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歌曲糅杂在一起,就像当下驳杂的中国。
贾樟柯其实是这样一种艺术家,他出身于庸俗文化的土壤,但又同时具有极强的控制和统筹视野。那种独特的贾氏符号:KTV、广播、流行歌曲、迪厅、录像厅等等,得以让人窥见一种中国式的庸俗审美的变迁。
二、社会热点
贾樟柯对社会新闻和热点有着特别敏锐的关注,并将之揉入故事和创作,使得贾樟柯的电影对于现实有极强的针对性和互文性。《山河故人》中将前两年”僧人火车站超度亡者”的新闻无缝衔接到赵涛父亲的意外去世中。而在2025年的故事中,移民澳大利亚的煤老板张晋生聊起某个朋友2014年时躲在香港的四季酒店,惧怕遇到熟人打招呼。看到这里很多人会会心一笑,据说那里是反腐打老虎最高峰时高官巨贾们躲藏着打听内地风声的据点。大老虎被打倒,山西官场引发超级大地震——经历《天注定》未上映风波的贾科长,胆子依旧很大。
      此外,《山河故人》里还关注了马航MH370事故,除了2014年的段落用新闻呈现外,2025年还设置了MH370家属每年去澳大利亚纪念的情节,与时间和情感的主题形成呼应。而运煤卡车深陷路中的一幕,几乎是山西煤企改革的映射——小矿都让大矿并了,有的人倒煤(倒霉)了,有的人捡漏了。
《天注定》几乎成为社会热点新闻的拼贴简报
在贾樟柯前面的作品中,几乎每部都有社会热点的反应: 《小武》的97严打背景,《站台》中改革开放带来的商业浪潮、1984年阅兵,《任逍遥》中的WTO入世、申奥成功,《世界》全球一体化的时代背景,《三峡好人》三峡大坝导致奉节县城的消失,《天注定》整个就是热点新闻的集合——温州动车事故、邓玉娇、周克华、胡文海、富士康……可算做到了极致,但效果却是见仁见智。
这一点成就了贾樟柯电影的特色,让他深受国外艺术电影节和影评人的亲睐,因为只有贾樟柯敢用摄影机持续聚焦黑暗的中国。但也带来了很大的诟病,有网友吐槽说他是谄媚西方观众的中国负能量简报手: “贾樟柯就是中国社会的剪报手,每隔两三年就跑去欧洲读一下自己拼贴的新字报。”
从拍电影伊始,贾樟柯就有意做时代的见证和记录者:“我在拍《小武》之前,看了无数的中国电影。我有非常不满足的地方。从这些影象里面,我们看不到当下中国人的生活状态,也看不到当下中国社会的状态,几乎所有的人都回避这个问题。我想十年以来,一百年以后,当人们再看中国电影的时候,他们看不到这个时代真实的面貌。”再看贾樟柯近20年来的创作,他镜头中的人物,就像中国这个巨大符号的人格化缩影。
值得注意的是,在前期的创作,尤其是《小武》《站台》中,这种对社会热点的关照是背景性的,由丰富的私人体验和日常生活带出——这两部也是公认的贾樟柯最好的作品,但从《任逍遥》开始,这种平衡越来越难以掌握,对现实的关照变得越来越刻意和生硬。随着个人体验和生活质感的流失,故事和人物在精准控制下被高度结构化和符号化,渐渐失去灵魂,缺乏直指人心的力量和强烈的情绪冲击力。
3、超现实主义意象
《山河故人》中反复出现的文峰塔,在一片荒草萋萋的废墟中,26年间不变,仿佛从历史穿越而来
贾樟柯一方面是现实主义者,另一面是“反现实主义作者”,他特别喜欢寻找现实中的飞地,带着诗意而晦涩的超现实气质。《山河故人》中前两个段落中都出现了扛大刀的少年在大街上行走,这处“闲笔”与主干剧情毫无关联,没有台词,没有特写,只是被看见的风景。贾樟柯自己的解释是,“拿大刀的少年是我在现实中碰到过的,我看到这种场景就会想起古代人,就会想象说是关公在流浪,现在连他都没地方去了,开始流浪了。”片中类似的“闲笔”还有黄河边的烟花,反复出现的文峰塔,被困住的运煤车,意外坠落的飞机等。
《三峡好人》中飞走的塔与走钢索的人
这些意象可视作贾樟柯电影中惯用的抒情装置,具有空镜头的美学特征,他们都是潜伏于现实表象下的幽灵。在《三峡好人》是走钢丝的人和突然发射升空的纪念塔,而在《天注定》里则是神秘玄奥的“美女蛇”。在生活流的电影中出现这些超现实主义的符号,自然也是贾樟柯的设计。至于观众会如何理解,则是开放式的,有很大的留白和空间。
在当下的中国,越是接近现实,就越是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荒诞和超现实的气息,因为整个国家、社会在一个巨大的莫名的推动力之下飞速地发展,人们承载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有太多奇怪到超出人们经验和想象的东西。贾樟柯捕捉到了这股气息,并试图用一些符号化的意象来传达。
4、山西方言
     中国电影中出现方言并不稀奇,从第五代到第六代,都曾尝试过方言的运用——陕西方言(《秋菊打官司》、《美丽的大脚》、《惊蛰》)、河南方言(《安阳婴儿》、《孔雀》、《鸡犬不宁》)、贵州方言(《寻枪》、《哭泣的女人》)、河北方言(《二嫫》、《鬼子来了》)、四川方言(《红颜》、《疯狂的石头》,但在电影创作中持续使用方言,贾樟柯算是第一人,山西方言已经成为贾樟柯作者化电影创作的一个重要符码。比起普通话,说方言更让他作品中的底层小人物感到妥帖。当东北人张译决定出演《山河故人》时,遭遇的首要挑战就是速成山西话。
    《小武》《站台》里的汾阳话,《任逍遥》里的大同话,《三峡好人》中赵涛饰演从太原到三峡库区寻找丈夫的女护士,说的是一口地道的太原话……对于从贾樟柯作品来说,运用方言几乎是必然的选择,因为“用方言进行表演能增加影片里的现实氛围,更重要的是可以让非职业演员的表演放松自如,因为在那个小县城的日常生活里,人们很少会用标准的普通话来跟别人进行交流。”
方言在渲染乡土气息的同时,强调了社会结构和人物关系的封闭。《山河故人》中就利用语言之间的变化突显了空间的疏离和变迁。第一段故事发生在汾阳人物全都在用汾阳话交流,第二段随着晋生带着儿子离开,梁子出外打工,就只有沈家父女间还在用方言。普通话,上海话,乃至英语的入侵,逐渐瓦解了方言构建的文化体系,到乐一句“妈咪”疏远了母子的距离。到了第三段,就只有晋生还操着山西老家的土话,在全说英语的环境里孤独固执着,与亲儿子的交流,还得靠张艾嘉这个中文老师来转述。
5、矿工韩三明
煤矿几乎和山西绑定在一起,所以矿工也成为贾樟柯作品中挥之不去的人物形象。《山河故人》第一段中,赵涛要在两个追求者中做选择,而这两个人物一个是煤老板张译一个是矿工梁景东,虽然赵涛的选择显得分外艰难,但结果却是不言而喻的煤老板胜出。而梁景东负气出走称再也不回来。但到了河北邯郸他能做的职业也依然是矿工,最终染上尘肺病,丧失劳动力而不得不重回故乡。
     在贾樟柯作品中,出现频率仅次于赵涛的演员叫韩三明。他在《山河故人》中是梁子的矿工工友,梁子染尘肺病返乡后本来想问他借钱看病,在饭桌上,韩三明说自己已改行做焊工,下个月要去北京办签证,准备去阿拉木图工作,因为中国会到那里开发石油。
韩三明大多是客串出演,但在《三峡好人》中担纲主角,并在智利电影节获得影帝
韩三明在《三峡好人》中是来自汾阳、忠厚老实的煤矿工人,前往奉节为寻十六年未见的前妻。前妻是他当年用钱买来的,生完孩子后跑回了奉节。寻找前妻的过程中波折不断,韩三明决定留下来做苦力一直等到前妻出现。
     韩三明在《站台》是崔明亮的表弟,生活在乡下,为了生存,他与煤窑签订了生死合同。合同最为核心的就是每天可以挣十块钱,如果死在窑中能获得五百块钱的赔偿。
韩三明每次出现的角色形象都是煤矿工人,都叫“韩三明”。他本人职业其实也是个矿工,他是贾樟柯的姨表弟,经常被贾樟柯叫来拍电影,但拍完电影后他又继续回山西挖煤。当闻知自己凭借《三峡好人》当上第14届智利国际电影节影帝,韩三明很另类地说:“影帝拿了也没用,我以后还是要挖煤。”
贾樟柯曾经说过一句话,“当一个社会急匆匆往前赶路的时候,不能因为要往前走,就忽视那个被你撞倒的人”,韩三明代表了底层那些“被撞倒的人”。
6、分段式叙事:
贾樟柯是一个相当有理论自觉性的导演,往往他对自己作品的解读就是最分析和透彻的,他接受访谈时的录音直接听打下来就是一篇可以发表在电影学术杂志上的论文——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用改。他的作品往往是理念先行,设计感比较重,这也意味着故事很难一气呵成。所以他尤其青睐分段式的叙事。
《山河故人》三段式是不远的过去(1999)、当下(2014)与不远的未来(2025),这三段的画面分别使用三种不同的宽高比:从1.33:1到1.85:1再到2.35:1,用数码技术媒介的演进呼应时代的发展变化。
《三峡好人》以烟.酒.茶.糖来做四段式结构
《小武》的三段式是梁小武的爱情、友情、亲情;《三峡好人》则是四段式的“烟酒糖茶”,《天注定》有四个故事“马、牛、蛇、鱼”。
      面对无力讲好长篇故事的质疑,贾樟柯声称自己不喜欢封闭式的叙事,因为“它不够开放,它不能够把我更复杂的情感体验放进去”。
7、女主角赵涛
电影导演都得有一张属于自己电影的“脸”,这张脸,来自他经常使用的演员,或者最著名的作品,成为他作品的封面,以及符号。贾樟柯电影的那张“脸”,毫无疑问属于赵涛。
赵涛在贾樟柯作品中的形象,依次是《站台》《任逍遥》《世界》《三峡好人》《天注定》
从《站台》开始,赵涛已出演了11部贾樟柯的电影。虽然两人也曾拆伙过一段时间——在贾樟柯醉心于拍摄纪录片时,赵涛也尝试与意大利导演合作,出演《我是丽》,并获得了意大利电影金像奖最佳女演员。
但毫无疑问,赵涛的演员生涯几乎是和贾樟柯绑定的。当初贾樟柯为了筹备《站台》到太原师范学院挑选女主角的人选,本想选择学生,但最终却一眼挑中了舞蹈老师赵涛。2000年,赵涛以尹瑞娟的角色出现在了《站台》中。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这十多年间,两人的身份也由御用搭档,变成了夫妻。
说起来还有一个笑话,《山河故人》在国外电影节宣传的期间,有不知底细的外国媒体询问赵涛为什么要接贾樟柯的这部电影,在场的中国媒体都笑而不语。
  赵涛成为贾樟柯作品中各式各样山西女子的化身,她们有的不甘心,走出来看世界;有的安于现状,内心却并不安稳。关于赵涛的演技也见仁见智,有的人吐槽她表情僵硬,可塑性欠缺,而身上挥之不去的一种“土气”更是让她成为尴尬的时尚绝缘体,亮相国际电影节红毯的装扮频频被列入“最差着装”。
在《山河故人》中,赵涛干脆自黑了一把,对镜打量说“要是这两块颧骨再小一点”就好了。——那两块颧骨正是洋气的绊脚石。但如果太洋气太漂亮太国际化,那赵涛也就不再是那个走在汾阳灰蒙蒙的街头,被时代和命运拖曳得踉跄的小城女子。
8、舞蹈
《山河故人》开场的迪斯科舞蹈
也许和赵涛舞蹈老师的出身有关,也许和贾科长“迪厅小王子”的过去相关(他自爆年轻时曾是一夜要跳遍三个迪厅的“迪斯科小王子),舞蹈是贾樟柯作品中反复出现也特别擅长的表达方式。《山河故人》中,伴随着《GO WEST》的音乐迪斯科舞蹈了贯穿开场和结尾。开场是迎接新世纪的喜庆和欢乐,而结尾年老孤独的涛,以文峰塔为背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雪中再次跳起了《GO WEST》。
《小武》中梅梅邀请小武跳交谊舞——胡梅梅:你不想唱,那我们跳舞吧!小武:我不会跳。胡梅梅:我带着你跳。 小武:你想跳,你跳吧。 胡梅梅:我一个人怎么跳啊? 小武:随便跳两下,让我看看。寥寥几笔,小武的敏感与傲娇呼之欲出。
《站台》中尹瑞娟深埋心中的理想,在狭小的空间里随着《是否》缓缓起舞
《站台》中的赵涛饰演的尹瑞娟在面临人生抉择的前夜,一个人在狭窄的房间里随着苏芮《是否》的歌声慢慢起舞,从压抑地轻轻晃动,到最后的肆意舞蹈,下一个镜头里,她已经穿着税务局的制服开着摩托车行驶于小镇的街头。这中间的切换没有任何煽情。那支舞成为尹瑞娟对于被埋葬的理想与爱情的最后祭奠。
在《任逍遥》和《世界》中赵涛的身份分别是歌舞团的赵巧巧和小桃,舞蹈成为她的表演和工作。
《三峡好人》中在“天堑变通途”的跨江大桥边的天台上,一对对男女伴着《潮湿的心》的怨曲起舞;赵涛和斌斌在挑明离婚之前起舞——远处巍然高耸的大桥上一对对男女仿佛在天上起舞!——耳边响起的是朱逢博的歌声:“满山红叶哎似彩霞,彩霞年年映三峡……手捧红叶哎望阿哥,红叶映在妹心窝。”这场景既魔幻又现实,这歌声一样的感伤、孤独。
《三峡好人》中颇具魔幻色彩的舞蹈场景
9、交通工具(火车&摩托车)
在贾樟柯的许多电影作品里,都可以看到火车,甚至在为《世界》的主题歌《乌兰巴托的夜》制作的Flash里,都可以看到画家基里科(Giorgio de Chirico)作品里经常出现的画面:空旷寂静的城市边上,有一列火车拖着长烟,远远地开了过去。
对于生于1970年、在山西省汾阳小城长大的贾樟柯来说,火车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工具。《站台》从片名就来自于火车,火车的意象在整部影片中萦绕不去。一开场就是火车,文革刚结束,舞台上还是文革风格的演出,几条胳膊假扮火车轮子转,口呼“呜—-呜——”,可是演员们竟然没有一人见过火车。他们唯一一次看见火车却只是个尾巴,那是在下乡演出的山野路上,当听到远处汽笛的声音,一群人狂奔好几百米,却终究没能追上,甚至没能完整地看到火车一眼。这群年轻人在青春的站台上等待时代的火车,却被时代无情的抛下。结尾处水壶烧开,发出火车鸣笛一般的声音,刺痛了很多人的心。
《山河故人》中的火车站
《山河故人》中,阳明堡火车站里,孤身去看望老友的沈老爷子,猝然驾鹤西游,正巧几位大师路过,现场渡难往生。到乐从上海坐飞机来汾阳,沈涛则坚持母子一起坐绿皮火车(这也是沈父的交通工具)回去,因为车越慢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和谐号从汾阳火车站呼啸而过,对面站台上站着身患重症的梁子一家,像被抛下的包袱。梁景东和赵涛都在《站台》里扮演主要角色,《山河故人》里由交通工具串联起离去与归来的节奏,也形成了对前作的一种呼应。
《任逍遥》中的摩托车
   而摩托车作为小县城里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就像八九十年代的自行车),也几乎出现在了贾樟柯的每一部作品中。《站台》中尹瑞娟骑着摩托车穿着税务局的制服去上班,向生活妥协的她变得泯然众人;《任逍遥》中小济多次开着破旧的摩托加足马力奔驰在空旷的马路上,这是人物内心压抑的情感在渴望宣泄。《山河故人》中,梁子载着涛穿过热闹的人群,而后来涛骑着摩托车给梁子送结婚请柬,一来一往间,三角恋的胜负已分。
10、故乡与远方
在《站台》中崔明亮他们能想象的最遥远的地方,就是乌兰巴托。那是天气预报中“西伯利亚冷空气”的源头。在故乡三部曲(《小武》、《站台》和《任逍遥》)之后,贾樟柯的电影列车,便驶出了山西的站台。曾处在逐渐崩塌的边缘的贾樟柯式人物,渐渐被卷入了时代变迁的洪流中。《世界》中的小桃过起了北漂的生活;《三峡好人》中的男女从山西小城赶到山河改换的核心——三峡工程正在进行的奉节,寻找流失的生活痕迹。《天注定》中四个故事的人物漂荡在大江南北,而《山河故人》则漂洋过海去了澳大利亚。
      就像影评人评论的那样“中国社会十余年的变迁,都能在贾樟柯的电影里找到对应的公共经验”。空间的流转无疑契合了现下一代中国人的复杂体会:在举国挺进的背景下,往昔的“远方”如今触手可及,而令人安心的现实边界则不复存在。
《山河故人》中董子健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遥望故乡
  《山河故人》中,1999年底,涛和梁子坐着张晋生的新轿车去黄河边放烟花,九曲黄河冰冻凝结。2025年,张晋生移民澳大利亚,黄河变成了他海景豪宅里的一幅背景画——陈逸飞的成名作《黄河颂》(画面上是一位红军战士持枪站在黄河边上)。回不去的故乡,挥不去的乡愁。
澳洲过了太平洋就是中国,就是故乡的山河。地点变了,空间变了,但内在的情感和归属感却始终不变。贾樟柯的电影,从未脱离故乡,也逃离不了故乡。影片虽然以汾阳开始,以汾阳收尾,但汾阳已不是原来的汾阳,故乡已不是原来的故乡。
彩蛋
贾樟柯的电影虽然严肃,但也不乏幽默自嘲的一面,他喜欢在片子里埋一些彩蛋,来调侃自己,主创及身边的朋友。
比如《站台》中大喇叭在车站广播通缉令:“盛志民,男,xx岁,身高xx,xx口音…”,最后一句是“精通法语”。盛志民其实是贾樟柯的制片主任,另外一个被通缉的余力为是他的摄影师。有一个镜头中墙上写着“打死贾樟柯”,不仔细就漏过去了。
贾樟柯江湖人称“贾科长,他曾在《贾想(1996-2008):贾樟柯电影手记》中讲到了这野号的由来。一次,贾樟柯去一个“很像地下交通站”的地方买盗版碟,老板告诉他:贾柯樟(贾科长)拍的《小武》明天才到货。此后,影迷们就称他为“贾科长”。 贾樟柯把这个段子编到了《任逍遥》中开始他的调侃——小武哥跟斌斌买碟那段儿,他问斌斌,有《站台》没有?没有。有《小武》没有?没有。
此外,《任逍遥》里还有不少有意思的和贾樟柯以及他的电影有关的小细节。例如那个在影片一开始唱歌的疯子就是贾樟柯本人,而片中时不常出现的小武哥则是贾樟柯另一部电影《小武》的主人公。在这部片子中小武似乎仍然在干他的“手艺活儿”,因为影片开始没多久他就被便衣给抓了,而后来他被放出来之后,斌斌问他不是进号子了吗,他回答说那还不是跟”在家”一样。
另外在《三峡好人》中贾樟柯还调侃了自己的好友——四川女诗人翟永明, 当画面中出现疑似与赵涛丈夫有染的女董事长丁亚玲时,用的其实是翟永明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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